时间:2014-01-04 15:23 文章来源:http://www.lunwenbuluo.com 作者:靳小蓉 点击次数:
三、激孤杀屠:咀嚼仇恨的英雄与超脱的圣人
屠岸贾之死是历代“赵氏孤儿”故事中固定的结局。电影版《赵氏孤儿》的结尾设计是很巧妙的:程婴站出来说:“你要杀的人,应该是我。”然后在屠岸贾把剑刺入程婴胸膛的同时,赵孤得以刺死了屠岸贾。这等于说,程婴“杀心”失败之后,仍是用一命抵一命的方式,实现了自己的复仇。它贯彻了导演“不想让孩子成为一个复仇者”的理念,把复仇的主体从赵孤置换成了程婴。程婴的复仇不再是为了“赵家三百余口”,主要是为了他的妻儿和正义的实现。赵孤不是作为家族的根苗被看重,而是作为一个个体生命;赵孤的杀屠之举是出于个人感情的自由选择,而不是先验伦理中的血亲复仇。
这样的安排显示了创作者的良苦用心。但由于其中的心理戏过于迂回曲折,优柔寡断,没能达到预期的戏剧效果。程婴时而被塑造为一个咀嚼仇恨的英雄,时而又成为超脱的圣人。试看此段对白:
程婴:“我要让他们相亲相爱,然后赵家的孩子,一剑砍了屠岸贾,那才算把仇报了。”
韩厥:“你对这孩子不公平。”
程婴:“我对他很公平。”
这段对白有一种阴鸷的力量,体现出人物作为恨世者的强烈意志,是向屠岸贾、赵孤的双重复仇,因为他们毁掉了自己的生活。而在随后一些段落里,程婴又表现得与世无争,甚至想要离开屠岸贾的相府,去过普通百姓的日子。如果按照导演的解释,这是因为他在抚养赵孤长大的过程中超越了仇恨,那么,在与程勃一起走向屠岸府的过程中,画外音又提示当年他进屠岸府时强烈的复仇意志,而且最终借赵孤之手复仇成功,就把观众绕糊涂了。陈凯歌在谈到程婴的“忍”时说:“忍是为了不忍,程婴是一切都可以忍,但他忍的最后,是把孩子养大带到屠岸贾面前,所以他还是不忍。……我们毕竟还是生活在一个无法完全看空的环境中,在这种情况之下,好样的就别忍!”⑦这一段绕口令式的告白正好体现了创作者“本我”与“超我”的冲突,“超我”希望成圣,“自我”却主张复仇。于是,整部电影也就成了一个精神分析的文本,一部心理暗战剧。
黑格尔的戏剧理论认为,正剧“主体性不是按喜剧里那样乖戾方式行事,而是充满着重大关系和坚实性格的严肃性,而同时悲剧中的坚定意志和深刻冲突也削弱和刨平到一个程度,使得不同的旨趣可能和解,不同的目的和人物可能和谐一致”⑧。由于冲突双方一开始就不像在悲剧里那样尖锐地对立,正剧缺乏深刻而连贯的冲突,“诗人就很容易倾向于尽全力去描绘人物性格的内心生活,把情境的演变过程变成只是这种描绘的手段”。在缺乏情节推动力的情形下,“结果不外两种:或者不大经心诗的好坏而努力打动单纯的情感,或者一方面提供娱乐,一方面着眼听众的道德教益,从而在绝大多数情况之下对演员们提供了显示熟练技巧的机会”⑨。
《赵氏孤儿》正如黑格尔所描述的,由于主要人物的性格充满严肃性,同时其坚定意志又被削弱,影片就倾力于描绘人物的内心生活,企图给观众提供教益,最终只能靠演员断片式的表演技巧给观众留下印象。
相较于那些按商业套路制作的类型片,陈凯歌的《赵氏孤儿》体现了创作者关于人性独特的个人体验和思考,它虽在艺术表现力上有所欠缺,但也为《赵氏孤儿》这一传统的故事母题提供了新的价值维度,为推进这部名著向后世的流传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注释:
①陆绍阳:《文本改写与精神的自我矮化——评赵氏孤儿》,《电影批评》,2011年第1期。
②陈凯歌:《别让那些“高调”继续毒害观众——站在价值观十字路口的〈赵氏孤儿〉》,见2010年11月25日《南方周末》:“程婴最后虽然死了,但是我觉得他是胜利者。我没有把《赵氏孤儿》完全看成是一个悲剧,也不把感动作为电影追求的目标。”
③悉德·菲尔德在《电影剧本写作基础》中提出了“情节点”的概念:“情节点,它是一个事件,它‘钩住’动作,并且把它转向另一个方向”。
④⑤陈凯歌:《别让那些“高调”继续毒害观众——站在价值观十字路口的〈赵氏孤儿〉》,《南方周末》,2010年11月25日。
⑥悉德·菲尔德:《电影剧作问题攻略》,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2年版,第69页。
⑦《陈凯歌访谈》,《南都娱乐周刊》,2012年12月9日。
⑧⑨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册),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295页,第2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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