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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明威的创作受到了西班牙狂欢节日——圣福明节的强烈影响，小说《太阳照常升起》以战争的屠杀为远景，主要关注战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生存状况和精神状态。在这部作品中，狂欢式的世界感受徜徉全篇，狂欢化的场景、狂欢化的思想形象和狂欢广场式的语言这三个方面充分地体现出小说的狂欢化色彩。
　　浓墨重彩的西班牙狂欢节场面是小说的特色描写之一：在狂欢节来临之时，天空中焰火辉煌，簧管、横笛、击鼓声掺杂一起；街道乡民载歌载舞、游行表演队欢快前行，酒馆和旅店的客人爆满大人小孩跟在表演队伍周围边走边舞，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广场。狂欢的场所是在广场和沿边的街道，但是狂欢的中心地点是在广场，广场象征着全民，所有人都可以在这里亲昵的交往。为期七天的狂欢，令人逃离现实的束缚和苦难，沉寂在包容一切、无拘无束的狂欢生活。
　　狂欢节是民间不可缺少的节日，为一连的怪诞和丑闻提供了衍生的基础，即使粗鄙、辱骂的语言和奇怪、荒诞行为在此范围也被理解和接受。主人公巴恩斯就经历着狂欢节时一出出丑剧的上演。在庄严的斗牛场上，他不仅目见斗牛勇士新秀——罗梅罗备受观众推崇，还意料之外的体会着观众们对复出的斗牛士——贝尔蒙蒂的嘲笑和戏谑。表现大不如前的贝尔蒙蒂，他的斗牛表演遭到观众们一下午的嘲笑和辱骂，甚至人们向他投下了坐垫、面包片和瓜菜以示不满，往昔的斗牛英雄的脸呈现一阵窘迫而后变成羊皮纸的颜色。这里的观众的笑是具有双重意义的，狂欢节的笑是对崇高事物的嘲笑，也指向权力的交替，旧世界被毁灭的同时新生力量也会出现。不管是斗牛届前辈贝尔蒙蒂，还是新秀力量罗梅罗，他们身上都有英雄的精神，英雄的精神是崇高、伟大的，在嘲笑之中能够得到复活和新生。这群孤独流浪的人暂时享受着欢乐，虽止一时之痛，却不能发现通往未来的路，他们只是在蔑视所有崇高的一切、庄严的一切，在自我放纵中求得一时安心。
　　狂欢式的世界感受体现死亡与复活，交替与更新的极端。在狂欢式文学中，也能发现许多具有双重性的狂欢化形象。“狂欢形象极力在自身里抓住和结合起形成过程的两极，或者对立的两端——生与死、青春与衰老、上与下、前与后，捧与骂、肯定与否定、悲与喜，等等。”[1]斗牛士罗梅罗是小说的理想人物，在斗牛场上他是英雄，在生活中他依然是敢做敢为的勇士。他是巴恩斯的另一面，昭示着面对现实、敢于奋斗的行动力，也可以弥补巴恩斯不能与心爱的勃莱特夫人结合的遗憾。他勇敢地追求自己的自由和幸福，这样的英雄人物深深吸引着勃莱特夫人。美丽的勃莱特像一块磁石吸引着不同的男人，她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她是纯洁与淫荡、高贵与恶俗的矛盾体。她视巴恩斯为精神上的理想情人，现实中又迷恋于罗梅罗年轻而健壮的身躯。在小说的最后，勃莱特夫人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后最终决定放走罗梅罗，因为她不愿意毁坏美好的纯洁的事物，这也是她进行自我反思后意志力的超脱。
　　狂欢形象存在的地方，一切的交往障碍都被打破。相似的经历和年龄可以让不同国家、不同身份的战后年轻人聚在一起交流。交流需要对话，《太阳照常升起》这部小说不专讲结构和故事，也拥有大量的对话。作者海明威别出心裁地将对话搁置在酒宴的交谈、舞会的闲聊或是狂欢盛宴中，小说的语言极富狂欢广场语言的特点。广场语言区别于中规中矩的官方语言，与教会、法庭、宫廷等专门用语大相径庭，它包含着诅咒、谩骂、粗话、方言、黑话等语言形式，破除了日常规范用语的框架。因此，在狂欢式文学中，人们集会和交流的酒馆、舞场、咖啡馆等场地，也能被放大并突显出狂欢广场的含义。小说的所有对话都是通俗的口语，粗鄙的词语和辱骂经常可见。科恩作为犹太人而受到歧视，在茶余酒后总被人骂作“白痴”和“蠢货”。这些语言都是直接取自酒吧、咖啡馆、餐桌、斗牛场、街道的闲谈，这种情形之下，人人没有束缚、人人畅所欲言，即使是粗话和谩骂也被接受和允许，与自由的氛围相融合。巴赫金在分析拉伯雷作品中的广场语言时曾提出：“只有在酒宴的氛围中和吃饭时的交谈中才能说出自由和坦诚的真理，因为只有这种氛围，才能排除任何谨小慎微的想法，也只有这种交谈的语调才符合真理的本质。”[2]真理总是在自由、和谐的语调中产生。战后失落的青年们喜欢周旋于酒宴和舞会，在自由、愉悦的氛围中，他们才能随心所欲地交往和谈论，同时他们也可以借助狂欢的威力把隐藏的丑陋和真实的不满发泄于众。
　　在《太阳照常升起》中，作者海明威用洗练、简洁之笔构建了狂欢的世界，表现的是战后青年一代的双面生活，即，他们纵欲享乐、选择自我放逐，却又在狂欢之后能够自我醒悟、思考人生的出路。战争给人们带来无尽的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表现于肢体的伤残，更无法弥补的是人的心灵所受的创伤，人们渴望与现实反转的狂欢生活，希冀旧有制度被废黜、新的制度被确立。海明威以高瞻远瞩的目光和敏感智睿的心灵探索属于那个时代的新文化形态和价值标准，小说在简约的写作形式下蕴含的狂欢化内涵值得推敲和反思。
　　参考文献：
　　[1][俄]巴赫金.刘虎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196.
　　[2][俄]巴赫金.李兆林夏忠宪等译.《拉伯雷研究》[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