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斤澜的散文创作浅论(2)
时间:2015-05-27 16:12 文章来源:http://www.lunwenbuluo.com 作者:谭秀芝 点击次数:
《天籁》写“那会儿挂在嘴上的语言是六亲不认的”,“街上有把活人围住打,当场打死。”在这样的时期,作者听到一个问路的中学生叫了普普通通的一声“叔”,就以为它是“天籁”。我们平时是形容最美妙动听的声音才称之为“天籁”。“天籁”究竟何解?作者说查辞书只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自然之音响。”顺应自然的,原来就是最美妙的,普普通通的,就是最好的。由此可反衬出当时社会之反常之荒谬。《红楼梦》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林斤澜则反其道而行之,于荒唐、辛酸中找出闪光点,于荒漠中找到一片绿叶,“直觉到一些仿佛是规律。这仿佛的,又可以肯定和大自然的规律息息相关。”
读某些人的文章,觉得很“真”很“实”,虽然也写的好,但觉得这种“真”的“实”,太近了,虽也说得上美,但缺了味道。林斤澜的散文,他写的也很“实”,但往往,你读着读着,就会感觉好像是离题万里,像孙悟空的一个筋斗云,已跳出了三界外,但没想到一细看,却还是在如来佛的掌心里。所以,他的实中有虚、有空、有远大、有朦胧、有飘忽,如泼墨山水画,只有站远了看才会产生美感,站近了看,或许就是一团墨黑。难怪,连汪曾祺生前谈林斤澜的创作,也会下一个结论:不好懂。
林斤谰的散文不雅不俗,他的构思,他的逻辑,乍一看,都与常理相悖,但细看下来,你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在理。
《榕》中写了西南的原始森林,“无时无刻不在无声战斗,为争取阳光水分,使尽种种手段,不惜长毒刺毒汁,让近我者死。”“绿是和平色,绿是生命和生机的象征,这是吃绿色的人说的,不是被吃的绿色自己的话。”写其中一棵榕树“名声大振”,“惹得远近善男信女走来磕头、下跪、插香、烧纸、点蜡烛。”写榕树“外表粗壮庄严,内里的纹理却歪弯扭曲”,“原来这庞然大物是一位废物。”他到底是写自然界还是写人类社会,是写树还是写人?我觉得都是。
《宁静》写大自然摊开了生命的奥秘:宁静。但这“宁静”却是在写了雄伟、昂扬、身在云霄中、在喷泉一样喷出的笑声中反衬出来的,是昨晚“大自然用立体声明说了”的。“宁静”用“立体声”“明说”出来,怪吗?也怪,也不怪,合理。
谈文学本来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他却用了《错乱》为题来谈,谈了自己所走的文学之路,同行走文学之路的经验,以及整个文学事业和社会中的种种文学现象。说到有前辈在大学讲堂上开讲,“文学没有地盘了”,然后再来个石破天惊的结论:“文学没有用,有救了。”作者于结尾再来一句:“错乱之中不错不乱。”
有句话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林斤澜的散文,写的不是人情练达,而是世事洞明,因为“人情”往往与“世故”相连,但林斤澜的散文里没有“世故”,有的只是“世事洞明”。
他也写生老病死,但他写得豁达、冷静,无悲情,无煽情,他的观点他的情感已凝练,收缩成如太上老君那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仙丹,有功力,不耀眼。
《“红八月”的“八二三”》写“一九六六年的八月二十三日北京市文联院子里,流了鲜血,斗死了主席。”然后冷静客观地叙述了当天的境况和事情发生的经过,末了是一句冷峻的评论:“我们把鲜血和生命,也婉转叫做‘学费’,我们人多,我们付得起。”
《安息》写作者和汪家兄妹三人,还有他们的夫君夫人及儿女,到公墓去安葬汪曾祺和施松卿。那天“阳光暖和,无风,少有的好春天。”安葬墓穴的过程中,“汪朗笑道”,“笑着蹲下”,安葬完毕,“随着照相,一家一家地照,单个儿照,集体照……”“孙女儿汪卉这两年长了个儿,厚墩墩像运动员。”儿媳刘阳“当了党校校长了”,女婿王勇“是蜜蜂或蜜蜂研究所书记,他们都在‘正当年’。”外孙王超“已上高三,……叫人觉得第三代的成长,猛地不像跑步,是跳高。”有人会觉得,题目叫《安息》,写的是安葬过程,总得哀伤流泪,才能显出对逝者的追悼与怀念。但文中,整个安葬过程全无悲伤,大家像去游玩一趟那么快乐,对逝者没有哀悼,毫无悲戚之情,这怎能让逝者安息?但,正因为所有的后人,儿女辈、孙辈都过得很好,很快乐,汪曾祺夫妇当然可以安息了。
《纪终年》是写汪曾祺临终前两三年直到去世的生活。两人是多年的好友、密友,但惯常见到的生离死别之情在林斤澜笔下并无什么表现。知道“没有办法”了,情感流露表达最高的一句是:“不觉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作为相知最深的朋友去世,文中并无明显的悲痛之情流露,只说汪曾祺走得突然,但又说“这回辞世早有准备”,“是一种境界”,“什么境界?想说是‘审美’。”写临终前住院期间的汪曾祺,“面露安详的微笑”,“两眼慈祥,并且闪闪”,“从忽然说出的话来听,心情愉悦,思想格外敏锐。”“食道严禁食物通过,连一滴水也不许可,特护向我们解释时的时候,曾祺闭着眼插上两字:‘戒严。’……‘天安门戒严’”,“脱掉衣服拍片,老先生说怎么拍裸体照。”后来有一阵一阵的迷糊,说胡话,说“看屋子是绿色的”,说“那是第二思维”。……“我这才惊觉:第二思维!一个艺术家的鲜活想象。……他走进审美境界了。在生与死的‘大限’地方,迷糊,却看见了美。”连“辞世”都是“审美”,这还有什么可悲可痛的?
鲁迅以犀利的笔锋去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是因为他要唤醒关在铁屋子里的人,也因为当时两个阶级是对立的。在当代,也有作家看到时弊,但有些人话锋一转,目光一转,就轻轻避过了。林斤澜呢,他的文章,也直面现实,但他并不以鲜明的态度辛辣地讽刺和针砭,也不故意转眼避过,他用了举重若轻的方法,他的文章如耍太极,如包汤圆,有馅,实在,但却不是一眼能看到。他的文章有锋,但藏起来了,有针,也藏起来了。都说林斤谰与汪曾祺是文坛双璧,但为什么在很长的时间里,汪曾祺得到了盛名,林斤谰却没有?这恐怕与他们两人的文风是分不开的。汪曾祺的散文平淡、闲适,给人以愉悦、享受,因为他把现实生活中刺目的矛盾予以调和了,对于时弊对于矛盾,他目光一转就轻轻地避过了。他笔下呈现的,是他用仁者的心编织的温热的梦[2],是足以净化我们的心灵的,所以我们疲惫、受伤的心灵需要它,我们喜欢它。林斤谰的散文呢,一者,他的文辞不是温暖、华丽的,不能吸引人;二者,他不回避矛盾,他直面现实,虽然他把针、锋都藏起来了,但毕竟,他文章里的针、锋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读着读着,有人对那针、锋暗自赞叹,有人被那针、锋无声无息地刺中,痛快或者痛,有人欣赏或有人不喜欢,总之,这使他少了一部分喜爱他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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