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3-17 14:19 文章来源:http://www.lunwenbuluo.com 作者:但及 点击次数:
1
钥匙在转动,锁孔里发出一连串的声音。
可君忍着,只当没听见。她想象着他低头冒汗的情形,他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始终不能把门打开。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也是他去那家店付出的代价。
几分钟后,转动声轻了,他好像在喘气,但依旧没有放弃,歇了歇,又忙开了,锁孔里的声音变得密集起来。再后来,是敲门声,先是轻的,然后加重,后来就越来越重了。沉闷的回声回荡在楼梯间。他肯定猜到了,她在里面。
她就躲在门后,等那敲门声变得很不耐烦时,才打开保险。门开了,露出光荣那张通红通红的脸。
“你不要回来了,索性不要回家了。”可君怒气冲冲。
他没还嘴,低着头,不自然地进了门。她知道,现在他满腹心虚,她之所以要反锁,就是要告诫他:你太过分了,你踩红线了。刚才,在留香堂,他也看到她了。她在店门口一探,他就看到了,一脸的惊愕。她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太可怕了,难以想象,她的男人,一个正经的人居然也会光顾镇上这个垃圾的奶吧。是垃圾,这是她的定义,相信许多人也是这样定义的。当有人告诉她光荣出入奶吧时,她还不信,亲眼目睹了,不信也不行了。
“就喝了一杯奶茶。”他依旧低着头。
“你喝啊,好好喝啊,坐在那里喝上个一天。”她口气里也带着火。
“喝杯奶茶又怎么啦?喝杯奶茶犯法吗?”他振振有词,然后闪进小房间。
“你心里有鬼。”
“你才有鬼。”
那家店取名留香堂,其实是个奶吧。只开了三个月,名气却响得烫人。坐镇的是一个外地女孩,黄发,白皮,小眼,高鼻,二十多岁。她一来,就把小镇的目光都收集了过来。衣着暴露,性感,那衣服简直就不是衣服了。更过分的是,据说,她胸前还挂着两个特制的奶袋,别人一挤,奶水就会从胸口流出来。这是传说,但传得越来越真,传得镇上骚动不安,家喻户晓。
她听到他喝水的声音。一个大茶缸,泡满红茶,他咕咕咕的吞水声传出来。然后是开电视的声音,体育比赛,解说员兴奋的声音显得沙哑,转台,是掌声,有人在唱歌了,唱《梅花三弄》。
“以后不准去,不准,就是不准。”想到那两个传得沸沸扬扬的奶袋,她怎么也放不下来,于是不得不扔下重话。
他没回应,坐下,遥控器转来又转去,像在拨弄一个玉米棒。电视节目又变成了小品,有个人在夸张地哭。他笑了出来,电视里的人却哭得很凶。
眼前这个男人与过去比有了很大的不同。那把吉他,搁在柜顶,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那曾经是他的至爱,吉他表面油亮亮的,有些旧了,看了它就会明白他在这上面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以前,他会小心地取出,搁在肚皮边,坐在阳台,遥望东方,深情地弹上一曲,再弹上另一曲。他说,这声音,只有少数人懂。可君当然是不懂的,以前,她认为好听,现在嫌烦了。好在他也没了热情,不弹了,束之高阁了。“这镇上的人,大部分是傻瓜。”他这样说。这话,他是挂在嘴边的,许多人都听到过。他看不起别人。
她一度认为他是有才的,特别的。婚前,她一直这样认为,婚后也延续了好长时间。这镇上的人都瞎了眼,不识货。现在,她不这样看了,他不过如此,跟镇上大多数人一样,甚至也庸俗。他经营一个小饲料公司,所谓公司也只有他一个人,租了个车库,这边进货,那边出货。因此,平时很空,许多时间都耗在了网上,在网上下棋、聊天、看片。有时候也看色情片,她看到过,发现时他像做贼一样迅速点小画面。
“我当然有梦想,我的梦想很另类。”他有时会对儿子这样说,摆出一副教导的架势。
去年,年景不好,公司亏了,亏了十几万。但别人看不出他亏,他依然衣着光鲜,皮鞋发亮。每天,他的头发总是一尘不染,有时还用定型水镇一镇。常常,有人说他年轻,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年轻,每天在一起已经没感觉了。头发倒是黑的,乌黑,还有光泽。还穿西服,系着鲜艳的领带,飘来飘去。
2
店不大,在十字路口。门口还有几个青瓷瓶,栽着鲜花。
里面有两台机器,在呜呜地转,黄色的液汁在机器里翻滚,上来,又下去。很远的地方,就看到她了,戴一顶黄尖帽,鼻尖上还冒几粒小汗。她会时不时擦一下,再擦一下。里面有男人坐着,喝着,还有人抽烟。
可君悄悄地走近。女孩以为有生意,抬头问要什么。她脸上有几颗小雀斑。可君装作挑选的样子,实际是在观察。女孩弯腰了,一弯,半个乳就蹦出来了。那是真乳,但没看到传说中的奶袋。
不是好人,绝对不是好人。可君心里默想着。
这两天,又有人告诉她,光荣去了。她觉得事情严重了,第一次发现,只是个面子问题,让她难受。现在不同了,好像性质也发生着变化。她感受到了这变化,一下子他变脏了,像沾了狗屎一样。
她想买上一杯奶茶,但终究没有这样做。她觉得开不了口,好像心里有阴影一样。徘徊一阵儿后,她还是悄悄走了。
回到家,光荣不在。直觉告诉他,要时刻警惕这个男人,他可能会有其他女人,是谁,她不清楚,但能感觉到。在心理上,她越来越看不起他,也越来越不在乎他,但她受不了这个气,任由被欺骗,任由被伤害。她必须要有所行动,心底里泛起阵阵浊水,她要澄清,一点点澄清。这是当务之急。于是,夹裹着刚才奶吧里冲锋的余勇,她开始翻东西。
他有一个衣柜,以前她常帮他整理,把衣服叠放得像部队的战士一样整齐,规则有序,清爽舒服。现在好久没光顾了,拉开来,乱糟糟的,她甚至还看到一只蟑螂从柜壁上闪过,然后隐没在衣丛中。这把她吓了一跳。面对一堆杂乱的衣服,以及涌上来的樟脑丸味道,她连搜索的兴致也没了。
但她还得继续搜索。她来到小房间,那是他的天地。拉开抽屉,里面有香烟、扑克、六味地黄丸、夹子、钢笔、木梳和CD片。还有几个本子,牛皮纸封面,上面油渍斑斑。她有点好奇,打开,里面是账单,五年前的,买米的,买油,还有别人欠的。上面的原子笔笔迹有些模糊了。她翻了翻,扔到了一边。
后来,她翻到一个本子。本子是空的,只有头一页上有一行字:你是我的眼睛,永远闪耀着露水般的光芒。是他的笔迹。拿着本子,她的手在颤。这是给谁的?这不是证据是什么?他想象着字里面那个“你”的样子,但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模样。现在,她有千万个理由,诋毁自己的男人,横看不顺,竖看也不顺,但真要挣脱他,她又冒出了恐惧。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中午,她回到她的小店。这个小服装店开了五年了,在镇中心,临河。
天闷热,店里没人。她胃口不好,饭煮成了粥,送到嘴里,又觉无味。粥就在嘴里,像搅拌机一样咽不下。她擒起电话,需要有所行动,不行动是不行了。电话那头是个男的,听声音还年轻。他说他是镇政府办公室的,问有什么事。于是,她用严厉并带着教训的口吻责问:为什么不管?不管不行,不管这个镇就完了,就是那个奶吧,留香堂,你们要取缔这家店。
“它违法了吗?”年轻人反问。
“肯定违法了,她挂个奶袋,让男人到她胸前去挤奶,她到处引诱男人。”
“我们去查过,没有,这些都是谣言的。”
“肯定不是造谣,那女人就是那路货。”
“你看到过吗?你有证据吗?”
对方这么一问,她哑口了。那边的态度始终很好,彬彬有礼。
“你们必须管,必须再查,这个淫乱之地是不能容忍的,我现在代表人民举报。”她报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然后重重地搁下电话。
这以后,她就等待,等待从那边传来结果。几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一切依旧,啥也没出现,啥也没改变,留香堂依然热闹,人流进进出出。晚上,躺在床上,她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呢?光荣只是去喝上几杯,这是问题吗?但这难道又不是问题吗?
周末这一天,像条变色龙。早晨,阳光和煦地照在泛着薄雾的小河里,没过多久就变了,竟下起了雨。门前的小河上,柳枝在随风飘,雨斜斜地浇在河面上。
她在洗衣,听到门啪地响了一下。到阳台一看,看到光荣走了。楼下的他打着伞,黑衣服,走在瘦风里。他身影单薄,脚步一跳一跳,在避水洼。手里还拎着东西,她定睛一看,是笔记本电脑。过一会儿,他突然站住了,像在犹豫,片刻后就扭过头来。回头,他望了望自己的家,她看到了他茫然又多疑的目光。她迅速闪开,藏在帘子后。
不对,他的表情不对,她决定跟踪。快速擦干手,穿鞋,出门。她就走在后面,远远望去,能看到前方伞下的背影。路上汽车开过,溅起水花,也吹来闷热的凉风。他先是往农贸市场走,再过菜场、邮电局和包子店,仿佛在朝着自己公司方向走,后来又折到孔庙,最后弯到小学门口。小学操场的绿草皮披了一层水。
有一会儿,他停住了,站在校门口,朝操场眺望,像是在绿地上寻找什么。站了约几分钟,抽了根烟,他又走了。雨,好像停了,但他还撑着伞。最后,七拐八拐,当留香堂出现时,她的胸闷住了。她站在附近一家店门口,不吭声,那气就堵在胸口,好像要撕裂她。他来到留香堂,女孩在朝他笑,两人还说了一会儿话。距离有些近。
她站在远处,好久,好久。她不知道怎么来处理这件事。心里纠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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