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的存在,彼岸的向往(2)
时间:2014-03-20 12:03 文章来源:http://www.lunwenbuluo.com 作者:李楠 点击次数:
但是我们清楚地知道,当下的中国是怎样风尘仆仆地从社会灾难频发的二十世纪中走过来的,自“文革”结束以后,旧的价值体系崩溃,新的道德观念却并没有顺理成章的破旧迎新般地出现,人们发现了以阶级斗争为表现的集权主义的荒谬,却没有找到可以信仰的新的理想。加之经济制度的剧变、政府威信的减弱以及社会万状的丑恶,让人们对这个时代丧失了信心而不知何去何从。信仰的缺失与利己、冷漠以及《第七天》中不小心流露出的虚无主义两相呼应,陷入了恶性循环的怪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读者还能被《第七天》感动,不论是感动于杨金彪、杨飞的父子之情,还是感动于众生平等的彼岸世界,都是件好事。因为这说明我们还有爱的能力,还有希望存在的余地。
无论如何,余华对彼岸世界的构想,是为我们种下了希望的种子,虽然不知道有一天它是否会生根发芽,但心有向往终究会让我们在黑暗的闸门之下,看到一丝光明。心中有爱,才能改造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才能将胸中块垒变成实践中的行动,而不是投进一个鬼魂的白日梦中。
最后,让我们回到这部作品的文字本身,即阅读《第七天》时最直接的审美感受。作品文辞质朴,语句恰如其分,选取妥帖的词句描写相应的情景,采用简单的文字书写复杂的感情,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在直觉上能够体会到文字的美感。如:
我看见那幢让我亲切的陈旧楼房在雨雪的后面时隐时现,楼房里有一套一居室记录过我和李青的身影和声息。冥冥之中我来到这里,坐在死去一般寂静的长椅里,雨水和雪花的下坠和飘落也是死去一般寂静。我坐在这寂静之中,感到昏昏欲睡,再次闭上眼睛。然后看见了美丽聪明的李青,看见了我们昙花一现的爱情和昙花一现的婚姻。
这段话中的“李青的身影和声息”一句,曾被某论者指为是余华该作品“词语粗糙”的例证,指出“身”和“声”语音重复,不若改成“身影和气息”。(郜元宝《不乏感动,不无遗憾——评余华〈第七天〉》,《文学报》,2013年6月)但我以为,“身影和声息”两个词的选用却是恰到好处:“身”和“声”这两个摩擦音恰若文中营造的雨雪纷纷的天气给人的感觉,读着这一段文字,我们会发现“李青”“身影”“声息”“冥冥”“寂静”“眼睛”“爱情”这些词汇的接连出现,读起来让人有一种缠绵缭绕的语感,其长短、轻重、缓急的语调变化,恰恰暗合了汉语言的韵律之美。
此外,《第七天》另一文辞特点是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如对杨氏父子的故事讲述中,讲到杨金彪为了不连累杨飞而拖着病体不告而别时,初读的读者也许会不禁陷入父亲的无私的爱的感动和“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伤,但余华历来不会让读者的感情乍泄无余,因此行文至此,余华就插入了小小一段景物描写:
我在寂静里站了起来,离开那块石头,在寂静里走去。雨雪还在纷纷扬扬,它们仍然没有掉落到我身上,只是包围了我,我走去时雨雪正在分开,回头时雨雪正在合拢。
作为一名离家在外的女性读者,毋庸讳言,读到这里时我流下了眼泪。但当我看到这一段故事之外的寂静的雪雨霏霏的描写时,我体会到了余华的高明。雨雪场景的在此出现,契合了回忆往事的缥缈感觉,衬托着父子情深的感伤氛围,同时也达到了一种离间效果,让读者的视线从故事中跳出来,明白杨飞是在追忆往事,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飘忽难觅之情。于是,我们既能被故事深深吸引,又有一种审美的距离而不致煽情。“我走去时雨雪正在分开,回头时雨雪正在合拢”一句,柔和的画面感让我们联想到电影的慢镜头,想象着杨飞的鬼魂在时光中穿梭寻觅,纸上的文字顿时有了立体的空间感,有着很大的想象空间和余味。
由此可见,《第七天》作为一部文学作品,其审美价值也是不可忽视的。
总之,《第七天》是一部值得深度挖掘的作品,这部小说并不是给出答案,而是尝试着提出深一层的问题。小说对社会现象的描摹和对理想之境的向往,还有待我们进一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