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3-26 11:45 文章来源:http://www.lunwenbuluo.com 作者:西洲 点击次数:
我正在想那鸟窝里的鸟都到哪里去了的时候,二毛的尖细的声音传来了:砸死人了!砸死人了!
我赶忙跑出去。
“顺子!快去看!石头砸死人了!”二毛气喘吁吁地在我们家门口喊。
家里的狗在叫。我一挥手:黑子,别叫,走!带着黑子和二毛一起跑往青河,走了一半才想起大门都没有关,奶奶回来要骂死我了。好多人都往修桥的地方跑。
不管那么多,先去看看!
“二毛!咋回事?”
“我也闹不清,就听三丰他们说青河修桥那儿石头砸死人了,我就赶紧跑来喊你了。”
“三丰说的?你现在和三丰他们玩得不错嘛!”我有点生气。三丰是我们村另一派的,曾经指使他手下的几个小屁孩打坏了我家的一只打鸣公鸡,从此我就跟他势不两立了。二毛跟着我混,他要是跟三丰混在一块了,我肯定叫他好看。
“哪有,哪有。”二毛忙不迭地解释,“俺娘叫我给猪添点干草,我刚放下,就听见三丰他们一边跑一边喊,石头砸死人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表面上很不耐烦,心里实在松了一口气:我手下就二毛一个了,要是他再叛变了,哎。大事不妙啊。
等我们赶到修桥的地方时,人已经围了好几层了。等我和二毛费劲钻到里面,才发现,早就有人把砸死的人抬着从另外一边弄走了。
人群逐渐散去,雪渐渐地大了起来。几个老头边啪嗒旱烟袋边叹息:真是作孽啊。作孽啊!
我凑上去,“三爷,谁被砸死了?”
“去,去,小孩子那么多话!”
我吐了吐舌头,趁他看不见,呸了他一口唾沫。
我朝二毛看了一眼。二毛无奈地撇撇嘴。
我们只好往回走。我一边惦记着没锁的大门,一边想着砸死的人是谁。二毛跟我说了几句我也没注意听他说的啥。
但是刚进村子,我就知道砸死的是谁了。
大哑巴媳妇哭天抢地:“你这个短命的!杀千刀的!没良心的货啊!”翻来覆去这么几句,间或一阵抽泣,漏风的嘴巴特有的声音一迭声地传过来,我听见我奶奶的声音:“他大娘,小心动了胎气。孩子要紧啊。”大哑巴媳妇又喊开了:“我苦命的孩子哟!”紧接着就是我奶奶和其他几个老太太的声音:他大娘,他婶子,他嫂子七嘴八舌地喊。
我赶紧跑过去:大哑巴媳妇晕过去了。
小哑巴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什么。
四
我回到家,大门上了锁,我蹲在墙根边,和二毛随便玩起了雪。“大哑巴真死了吗?”二毛问我。
“那还不是死了!”我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却又说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二毛的妈叫他,他就乖乖地回家去了。我本来想去大哑巴家问奶奶要钥匙,但一想那样情形,又忍住了。
雪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天快黑了,奶奶还没回来。我准备去要钥匙了。雪花随着风打在脸上,有点疼。我低着头,刚拐了一个墙角,就撞到一个人怀里。我一抬头,原来是小叔!
“小东西,天都黑了还往哪疯去!”
我想起被我撕坏的油纸,心虚地说:“去大哑巴家拿钥匙。”
“你奶奶呢?”
“在大哑巴家。大哑巴被砸死了。”我告诉他这个消息以讨好他。
“啊,大哑巴死了?”小叔拉着我的手,“小爪子怎么冰凉冰凉的!怎么死的?”他攥着我的一双手,别别扭扭地往家走,一边走,一边问。
“修桥的时候被石头砸死的。”小叔的手真暖和。
“唔,真倒霉!大哑巴这次连爹也没当成。”小叔叔说。
到了家,他打开门,屋里一股冷气。我又想起那被我撕坏的油纸。
“小叔,你做饭给我吃吧,我饿死了。”我想趁着他做饭去把油纸塞好。
“等你奶奶回来做!”小叔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快饿死了。”
“成天就知道吃!给你!”小叔递给我一个塑料袋子包裹的东西。一股芝麻的香味传了过来。
“烧饼!”嘿,小叔给我买了烧饼。我刚张嘴要咬,就听见奶奶推门的声音。
唉,一声深沉的叹息声从大门口传了进来。
“真是作孽哟!”奶奶说,“你回来了。”
小叔点了点头。
“顺子又在吃啥!马上做饭吃饭了!还拾掇一肚子零嘴!”
小叔说:“买了个烧饼,去给奶奶烧锅去!”小叔拍了下我的头。
“你去东头喊下麻子,叫他吃罢饭找几个人到大哑巴家去。”奶奶对小叔说。小叔应声走了。
我咬着烧饼去抱柴火,奶奶说:“吃完再干活!”我吐了吐舌头,赶紧钻到小叔屋里去了。趁着他不在,赶紧把他窗户的油纸弄好吧。
五
四个月后,大哑巴媳妇生了个儿子。那小崽子丑得不行,身上皱皱巴巴,像个小老头。我刚见的时候吓了一跳。
奶奶说早产儿都这样。她还说,我们小时候也差不多。
二毛说:“真丑!真丑!”我一本正经地说:“二毛,你小时候也这样!”二毛哪里肯信:“我小时候像现在一样帅!”
“回去问你妈去!”我懒得跟他解释。
小哑巴天天抱着那小崽子,伊伊呀呀地逗他。
二毛说:“嘿,小哑巴别把那孩子抱成哑巴了。”
可是,那孩子哭声很大,每天半个村子都能听见他的哭声。奶奶说:“还好不是个哑巴哦!”
于是我学着奶奶的腔调告诉二毛:“还好不是个哑巴哦。”
这天放学,二毛鬼鬼祟祟地拉着我到猪圈后面说:“顺子,我发现个秘密。”说完,他还四处看看。
“啥事,搞得这样子。”我有一阵儿没和二毛一起玩了。二毛家的老母猪最近下了一窝猪崽子,他天天被派去在老母猪的圈里看着,说是怕老母猪压死了猪崽子。
“你瞅见没,小哑巴最近快活得很!”二毛得意地说。
“什么啊!”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二毛的得意顿时不见了踪影,他摸着剃的光秃秃的脑门:“你没发现?”
“你发现什么了?”
“嗨,我也不知道。我听我爸说的。”
“屁!”我弹了他脑袋瓜一个栗子,“别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搞清楚再向我汇报!”
二毛立刻双脚并拢:“噎死买得!”
星期六下午,我去放羊,隔着芦苇丛,我听见三丰他们在胡扯淡。一个说,我看见小哑巴住进堂屋了。小哑巴和大哑巴媳妇睡一张床。三丰立刻打了他一下:“小点声!”
晚上二毛到我家来找我:“昨天晚上,我听见我爸对我妈说,大哑巴媳妇的肚子早晚还得大起来。”
“啥乱七八糟的。”
“哎。你咋这么笨呢!”二毛急了,“就像大娃没出生的时候那样子!”
一时间我也没跟二毛计较他犯上的话。“要生小娃?”
二毛点点头。大娃,就是大哑巴家那皱皱巴巴的小崽子的名字。
“生就生呗。有啥稀奇的。大惊小怪!”我白了二毛一眼。小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们俩后面,这时候扑哧一声笑了,一边笑一边骂:“俩小兔崽子懂个屁!滚一边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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