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3-26 13:36 文章来源:http://www.lunwenbuluo.com 作者:静听花语 点击次数:
不走进那条胡同,你根本无法了解那些房子的真相。临街的那面墙壁眼睁睁撒了个弥天大谎,它们看起来如此筋骨老道,站姿笔直。
可脚步一旦迈进去,那面墙极力想要保守的秘密便再也藏不住——那些房子一座比一座破旧、衰老。它们颤巍巍站着,站得沉重了就脱落几块墙皮减负,站得憋闷了便在屋顶塌陷出一两处窟窿透气,无聊了就在屋顶生出几丛杂草,有的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了,干脆就四仰八叉、不顾形象地躺那儿。
这与我记忆中的影像半点儿也不合拍。
我曾经用从我出生到我十八岁的这段时光,和这条胡同混得烂熟。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块砖瓦,每一道墙缝儿;我认识这里的每一只鸡,每一条狗,每一棵树。我知道苏姐姐家喜欢用蒜瓣儿炝锅,焕家则更爱用葱花;出了焕家的栅栏,再往前走四十五步就是我家的门洞;站在大伯家的房檐儿上一伸手就能够到我家树上的榆钱儿。弟弟们曾经为了好玩儿,强行给对门儿航奶奶家的芦花鸡喂进一肚子土,那只可怜的鸡死于非命,航奶奶叉着腰骂过一阵之后,咕嘟咕嘟把鸡炖了,晚饭时板着脸端过来半碗肉。
我知道这条胡同里该我知道不该我知道的许多秘密,可我不知道,一度朝气蓬勃的胡同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于它的老去,我其实还是有心理准备的。任何物件在天地间没日没夜地暴露几十年,都会现出老相,败象,意料之中的事。风从四面八方换着角度地吹,一吹就是几十年;雨跟着东风拍打东墙,倒过头来又顺着西风拍打西墙,再坚固的东西长时间下来也会留下些痕迹。何况还有阳光,还有雪,还有雷电,还有虫子,还有烟熏火燎,还有时间……
我只能说,它的苍老超出了我的想象。
现在,我就站在左手边第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这里根本没有门,没有院墙,前山墙和整面屋顶以瓦砾的形态掩埋在残雪中——一片废墟!
在废墟成为废墟之前,这里是苏姐姐的家。三间结实的平房,土坯的结构,墙壁很厚,冬暖夏凉。每年雨季到来之前,房子的主人都会请人将房子的整个外壁用掺了麦秸的细泥精心重抹一遍,院墙也一样。我曾经以为,受到如此精心对待的房子至少会在大地上挺立一百年。可事实上,这里却已成废墟,距离我离开这个胡同,只不过才二十多年而已,想想都像一个玩笑。
一片废墟里会有什么?
有麻雀,有老鼠,有冬眠的蝎子和蛇。一层残雪,还有稀稀落落的荒草,几截儿硬扎扎指向天空的破椽子,之外就是风了吧。麻雀生来胆小,一听到我的脚步,便杂乱无章地尖叫着飞走了,只留下几根羽毛若干鸟屎。残雪,遮不全倒下的土坯,黑一块白一块的斑驳,让我想起当年满大街晃荡的那条癞疮土狗。荒草东一棵西一丛漫散,也只不过让荒凉越发荒凉。风,无所事事,只会趁你不备钻进你的脖领子。
废墟而已,大抵如此。可是,终归还是有些
不同的,熟悉的和陌生的毕竟不同,记忆中的和从来没有走进过记忆的肯定也不一样。比如现在,我就觉得这里的所有人依然还在,他们当然不会生活在废墟里,而是废墟对面另一个不为我所知的时间维度。
往纵深处走五步,我就能看到苏姐姐家的土炕。苏姐姐正斜倚着一摞被子,舒舒服服地读一本书。阳光透过窗户纸,在她身上投下一团米黄的柔光,木窗棂又在她身上打出一道道参差的格子,而她被山墙遮住的头部,隐没在一块对比度鲜明的阴影里。她整个人看起来漂亮极了,像一条会发光的、梳着麻花辫子的美人鱼。
再向前走三步,我就会遇见苏姐姐的娘,我的“白面条”大妈。“白面条”大妈肯定捧着一只盛满白面条的碗,她刚刚又完成了一次成功的巡展回来,她的白面条无疑又把别人家的棒子面粥、山药面饸饹、菜团子全部打败了。她的神情无比得意,无比可爱,也无比可气。
而她家的母鸡,正带着一窝小鸡崽儿,“咕咕咕”地摇摆过来,见人靠近,立刻炸开翅膀严阵以待,一副闲人勿近,否则老娘跟你拼命的架势。
继续往前走的话,我还会看到枣树在院子里结果,玉米在田间长大,桃花一夜之间开了,人们跟它们一起发芽、开花,又随叶子一起落下。
不过还是就此打住为好,毕竟,怀想再多也无济于事。目光回归实处,面前依旧只是一座废墟。我奔腾的思绪对它毫无触及,它只管卧在这里,清冷,散淡,高深莫测。那表情彷佛它获悉了全世界的秘密,又似乎全世界均与它无关。在它面前,一切都显得虚幻模糊,包括我自己。万物都毛了边儿,慢慢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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