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3-26 11:48 文章来源:http://www.lunwenbuluo.com 作者:叶子 点击次数:
胡杨林,我奔着你的三千年不朽传说来了。在你这里,存在着天地间最原始最古老的面貌。千万年的时间把石块分解成沙土,细细辨别,还可以看见久远时间隐约的梦和记忆。风慢慢地吹,透过斑驳消逝的岁月,时间正在悄悄进行它无所不在的劫毁,生命的风化与消逝让人触目惊心。多少死去的胡杨兀立荒原,树叶落得一片不剩,连树枝也被大风折断刮去,树皮损破如褴褛的旗帜,树心腐朽躯干惨白,像荒漠中无言的墓志铭。看着或生或死或站立或倒下的胡杨,我震惊于胡杨的千奇百怪,沧桑岁月风雨过后仅剩的一些残根,有相依为命的共生,也有孤独一枝的各生,突兀地指向苍穹。这种站立姿态的死亡,以铮铮铁骨幻化成舞动的精魂,有的像苍狼,有的像秃鹰,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歌唱,有的在沉思,有的在匍匐叩问,有的在眺望,在荒漠中站成了群雕。这是一种寂静的呐喊,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惊心动魄。“胡杨树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守望三千年,注定要孤独前行,孤独地阻挡着大漠风沙盐碱的进攻,直至用死捍卫自己的誓言。
我庆幸自己看到了你最荒凉的面目。在这真面目里,沙归回为沙,荒凉归回于荒凉,岁月在岁月中消逝,在无边的不可知、不可寻觅、不可索解、不可辨认的茫茫岁月中消逝褪远,归为脚底沉默的粉尘。一路上遗落岁月,遗落荒芜,遗落记忆,遗落词语,遗落众生老去的容颜。我站在林间四处仿徨,我抚着你,只怕这一散又是千年。面对这千万年的尘埃,抓一把尘土,穿透炎热与冷冽的岁月,看时间的历史堆积在戈壁上的苍凉。在这样的荒凉里,要断灭我专注的凝视,要彻底撕裂我尘世中执著缠绵不舍的牵挂与思念。我在荒凉中守望,在千年的临界止步,觉得与你还有一千年的缘分未了,在一千年的漫漫长途上走走停停。一阵风打开我,大漠的苍黄打开我,枝桠投在地面的光影打开我,散落在地上的沙粒打开我。欲望,在这里变得单调、无聊、渺小。我的鞋子上布满灰扑扑的粉尘,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我拧开瓶盖喝水,一滴水落在黄褐色的土中,黄土上立刻有一粒湿润的深褐色斑痕,但随即消失了。尘土飞扬起来,我记忆着曾经有一滴水落在某一处干旱的土中。在这里,几乎是一个无声、无色、无香、无味的世界,似乎肉身可以无眼、无耳、无鼻、无舌,然而我的思维却空前地活跃,看着这片沧桑的胡杨林在沙漠中用一千年的时间做一个关于生命的梦。丰盛、繁华属于别处,这里,只是素简。素简,是偏安于世界一隅的安静,素简,是对滚滚红尘的当头棒喝。
黄沙漫漫,沙丘逶迤,呈现着赤裸裸的荒凉,初看是一片没有生命的、老态龙钟的死寂,细看却有新芽悄悄从枝头爆开。听说,胡杨也会流泪。因为沙漠里的水含盐量很高,形成河床含盐量很高的盐渍土,一般陆生植物在土壤含盐量超过百分之零点六时就不能生存,而胡杨在含盐量百分之二时仍能正常生长。土壤里的盐分随着水分一起进到胡杨体内,除了被转化储存和利用外,多余的盐分通过树干的裂口或伤口随树液一起排出体外,如果用刀砍胡杨的树干,马上会有液体顺着伤口流出来,那是胡杨为了维持生命所必要的储存。即使不被砍伤,树干的周皮裂口也会不断渗出一些树液,干涸后形成白色或米黄色块状结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像是人的泪花,所以人们赋予它一个诗化的名称——“胡杨泪”。这是一颗千年的泪滴。
一只小小的蚂蚁在沙上奔忙,我为它担心,在这样缺水少食的环境,它究竟要怎样生存?然而我马上嘲笑了自己的担忧,在这儿,生存者自有生存者的法则。红柳已经慢慢发绿,偶尔可以看见粉红色的小花。地皮是僵硬的,一小簇绿色的箭头破土而出,那是芦苇绿色的小脑袋,我惊异于它的力量。这表面死寂的胡杨林,也有季候的变迁,也有星辰的移转,也有万物的繁衍,生殖与毁灭,让我不由自主地思考在苍凉的天地之间,在万物生灭轮回之间,应当如何自处,如何找到一个生与死的恰当位置。在胡杨林中坐一个时辰,好像一生都坐完了。在沙土上瞑目盘膝而坐,周围寂无人声,只有千千万万棵老迈的胡杨与你相伴。呼呼一片,满耳的风声。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胡杨林成为我梦中的胡杨林了,眼睛一睁,胡杨林就在我眼前;我闭了眼,离开新疆,胡杨林依旧是胡杨林。在一片粉尘中,愿望燃烧千年。我将再次走到沙漠中,与你在一千年中相遇,一片胡杨叶,便可以渡我到生命的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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