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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应劭的说法，"徭，役也"。《说文o殳部》曰邎役，戍边也。"'段玉裁注曰邎引申之义，凡事劳皆曰役。"?正是从"役"的引申意义出发，秦汉人也称低级吏员的"事劳"为"徭使"，或单称"徭"。最早发微吏员之"徭"者应是邢义田，他在《尹湾汉墓木牍文书的名称和性质》一文将木牍涉及的"徭"的内容概括为:1.送罚戍、徙民至边地..上邑计..送卫士、保宫〔奉〕（?）..市鱼、市口□、市材等采购任务等。但没有讨论这类"徭"的性质，只是说类似于出公差?。廣濑熏雄虽然也坦承官员的"徭"不是本职而有出公差的性质，但却将官吏的"徭"与百姓的"徭"混为一谈，以证明"一岁力役"即为"一年的徭役"。这样一来，"徭"或"徭役"的应有界限在廣濑氏的笔下就此泯灭，"一岁力役"也就成了全民的徭役。殊不知，廣濑氏在这里混淆了官员的本职与公差、官员徭使与私使的关系以及行"徭"官吏的身份差别。
　　就行"徭"吏员的身份论之，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服徭的吏员基本都不是各官署的主官，而是属吏、书佐、廷史以及地方"少吏"之类的低级吏员，因此，称之为"官吏"未免过于宽泛。如张家山汉简《奏谳书》录有"女子甲和奸丧旁"一案，杜县女子甲夫死而"和奸丧旁"，但捕奸者未案之校上，故谳报廷尉。廷尉、正、监、廷史三十人议"甲当完为舂，告杜论甲"，后有"廷史申繇（徭）使而后来，非廷尉当"，议以为"捕者弗案校上，独完为舂，不亦重庠（乎）"#。此"徭使"之人为"廷史"。论者或举《汉书o盖宽饶传》所载卫司马"为卫官徭使市买"的记载来证明官吏的"徭"。据张家山汉简《秩律》&郎中司马、卫尉司马，秩各千石。"?卫司马的级别很高，按论者的说法，秩千石的卫司马都要服"徭"，似乎各级官吏都有服徭的义务。其实，这是对原文的断章取义，据后文载，盖宽饶为卫司马之后，"案旧令"，谒言尚书，致使"卫官不复私使候、司马"?。即卫司马"为卫官徭使市买"属于"私使"。地方吏员徭使的例证很多，在此无须一一列举，其徭使的任务无非上计、护送屯卫、押送刑徒等，被徭使者的身份无非郡县"少吏"等吏员而已。
　　就吏员的本职与公差来说，低级吏员的本职就包括"徭使"在内，这个"徭"或许称之为"职役""厮役"'更为恰当。因为无论是前引《奏谳书》"廷史申"之"徭使"，还是高祖"以吏徭咸阳"，都是廷史或县吏本职内的公务。或者说，地方长吏出行称"行部"，小吏出使则称"徭"。如刘秀平定公孙述之后，史称"而事少闲，官曹文书减旧过半，下县吏无百里之繇"?。对于这种路途遥远的"徭"，张家山汉简《传食律》规定了具体的待遇，《津关令》还规定了对意外伤亡者的处置办法，即"相国、御史请关外人宦、为吏若繇(徭)使、有事关中，不幸死，县道若属所官谨视收敛，毋禁物，以令若丞印封椟様，以印章告关，关完封出，勿豪(索)"。总之，吏员的职役就包括了署内的公务和署外的"徭"，甚至可以把一切当值都称为"徭"，所以杨雄才说&愿不受三岁之奉，且休脱直事之繇。"
　　无论如何，所谓官吏的"徭"与庶民的"徭"毕竟性质不同，董仲舒立论的对象是普通百姓，所谓"小民安得不困"是也。廣濑氏在"力役"的义项上泛化了"徭役"所应有的边界，把徭役说成"是一种万能的劳役"，进而用"徭役"对应"一岁力役"，这在概念的理解和使用上是存在明显偏差的。或者说，"徭"在汉人眼里可以用来概指民的"力役"和低级吏员的职役，但民的劳役和吏员的职役是不能混同的。
　　四余论
　　秦汉时期的徭戍制度研究是一个老课题，经过前辈学者的不懈探讨，已经在许多问题上达成了共识。比如"月为更卒"，即适龄男子每年在本郡县服劳役一个月，此即王充追问之&一业(按，业乃岁之误)使民居更一月，何据?"?正卒的基本义务还包括一年的地方兵役和一年的屯戍兵役等。但秦汉文献对徭戍制度的记载缺乏系统性，简牍所见也往往是一些残句片段，在给我们留下多种解读可能性的同时，也使许多问题的讨论呈现出百家争鸣的局面，诸如："十五岁以上未傅者"是否服更役。学者根据新的简牍资料认为"十五岁以上未傅者和皖老，只需服'更'的劳役和部分正役--'徭'不需服'屯戍'兵役"，但在松柏西汉墓出土的各类簿册中，"南郡事服口算簿"记录了南郡所属县、侯国的"使大男"数，在"新傅簿""南郡卒更簿"分别记录了各县、侯国的"新傅"数和"月用卒"数#。将这三组数字略加比对，就会发现服更役的"卒更"数并不包括十五岁$至"新傅"的男子，或者说"月用卒"均为傅籍者。如此，张家山汉简《徭律》所谓"节（即)载粟，乃发公大夫以下子未傅年十五以上者"?，指的是否就是盐铁之议中御史所谓"古者十五人太学，与小役"的"小役"，汉碑提到的"小繇"呢？正如文学所说，汉世经常的做法乃"五十已上至六十，与子孙服挽输，共给徭役"&。由此可见，目前还没有充分的证据来说明十五岁以上未傅者需要服"更"的劳役。
　　"县弩春秋射"抵冲的是何种"徭"。论者释"县弩"即材官，这是成立的，但认为"春秋射"抵冲的是正卒的力役，则是令人怀疑的。正如前文所述，材官也要从事"委输传送"之类的"徭"，那么，"春秋射"又怎么谈得上抵冲"徭"即"力役"呢？假如我们换一种路径来思考这段简文，是否可以说，材官骑士在预备役期间，每年要参加"各旬五日"的春秋射，抵冲的是"居更一月"的更徭呢？遴选为材官骑士者参加"春秋射"，与普通正卒月更一月在时间上基本吻合，这种做法既是对材官身份的一种待遇，也符合均齐役使民力的要求。
　　进一步说，为了保证"春秋射"的质量，国家制定了相应的惩罚措施，睡虎地秦简《除吏律》规定：除士吏、发弩啬夫不如律，及发弩射不中，尉赀二甲。发弩啬夫射不中，赀二甲，免，啬夫任之⑤。
　　当然，我们就以上论题所做的分析未必得当，甚至还很牵强，其中的一些关节还有待进一步打通。把这些不成熟的想法呈现出来，就是希望在学界引起争鸣。就秦汉时期的徭戍制度而论，简牍资料的发现为我们解决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提供了新的证据，但相关记载毕竟支离破碎，暂时还不足以建构起有关秦汉徭戍体系的完整链条，还有待于对现有资料的深人挖掘和学界的充分切磋。
　　参考文献：
　　①荆州博物馆:《湖北荆州纪南松柏汉墓发掘简报》，《文物》2008年第4期;彭浩:《读松柏出土的四枚西汉木牍》，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主编:《简帛》(第四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②彭浩先生认为：3号木牍所见"'使大男。大女'是指年十五至免老年龄的身体健全的男、女性"。彭浩:《读松柏出土的四枚西汉木牍》，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主编:《简帛》第四辑）。
　　③彭浩、陈伟、工藤元男：《二年律令与奏谳书》，第248页。
　　④桓宽撰，王利器校注:《盐铁论校注》，第191!192页。
　　⑤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第12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