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3-25 14:25 文章来源:http://www.lunwenbuluo.com 作者:刘荣书 点击次数:
我嘿嘿笑起来:难道他从汽修车间下来,就和你上床吗?
那倒不是,她认真地说。有时我们刚刚找到一点感觉,我就会嗅到那股机油味,从他的头发上、皮肤上冒出来。我拿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那种腥臭的机油味越来越浓。我问他,你没洗澡?他说,刚洗过呀!然后他从床上爬起来,又去卫生间洗个澡。但等他回来,我还是会闻到那股机油味。大概他常年呆在汽修厂,那种味道已渗到他骨头里去了吧。
那或许就是一种爱情的味道吧。我抽抽鼻子,机油是一种什么味道?我还真是没有闻过,也就只能这样安慰她。
最初江小鱼被分配在镇中学教初一。是一个中心镇,在县城所属地。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中午也能回家吃饭。由于不是毕业班,时间很充裕。有时课间就会把电话打给我……腐败从那时便已在教育界横行。教师想调动工作,需要托门子送礼。像那些扎根边远地区,献身教育事业的话,纯属扯淡。谁愿意把孩子托付给县城的父母,自己去百里之外的学校过那种和亲人别离的日子。江小鱼说,我们这儿,早就按公里计算了。就是你想往县城周边调动,看你离县城的距离有多远,一公里是多少钱,明码标价的。我们彼此感叹着自己的幸运。我对她说,快跟你那马拉多纳结婚吧。早点结婚,生个小孩,小日子多美!
她说,他想结,可我心里老是不踏实。
结了算了。有什么不踏实的,你不会是心里有了别人吧。
没有……她嗫嚅着说。
那次江小鱼对我撒了一个谎。其实她的心里真的有了别人——是一个交警协管员。有天她骑自行车上班,被一辆轿车撞了,幸好没伤到骨头。那个协管员帮她拦车,打电话联系家人,极尽照顾之能事——这是江小鱼的原话——但我感觉,这或许是出于一个交警的职责和本分而已。本来也不该发生什么离奇的艳事,但江小鱼住进了医院,当晚,那个协管员竟然也在病房里出现。你知道为什么吗?原来交警他妈也住院,恰巧和江小鱼同一个病房,并且床铺紧挨着……其实这种戏剧性的故事我早料到了。但江小鱼却说,这是天意。我为什么被撞,为什么他在执勤,又是为什么,他妈也是前几天被撞,和我住同一个病房。这不是上帝的安排是什么!
她在电话里说出的这无数个为什么,险些叫我喘不过气来。我能想象出她激动的样子,像在大学的舞台上表演着独幕话剧。上帝就上帝吧,天意就天意吧。但你那个马拉多纳怎么办?我问她。
我已把分手的决定告诉他了……她马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声音瞬间滞涩起来。他都哭了。一个大男人,跪在床上,跪在我面前。我心里好难受啊,我是不是伤害了他。我们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他的泪水把我胸前都打湿了……第二天他又去学校门口接我。我说你怎么又来了?我们不是分手了吗!他有些不好意思,说把我们已经分手的这件事给忘了,晚自习结束来接我,已成了他生活中的一个习惯。我对他说,以后你别来了,我们做好朋友吧。那天他依然送我回家。但第二天,他又在校门口出现,吓得我呀,都不敢走出校门了。
我不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觉得江小鱼错过了她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我问她:你对现在这个满意吗?
满意。她的语气充满了甜蜜。她那羞涩的样子马上浮现在我的眼前,像只温驯的猫。当即把那交警协管员的照片传了过来。对我说,他长得有点像刘德华。你知道,我梦中情人就是刘德华。他高大,帅气。站在那儿指挥交通,就像舞蹈演员在大街上跳舞,这张照片是我在他执勤时抓拍的。
我看了看,觉得这交警协管员根本不像刘德华,而像马德华。但我不好给她泼冷水。
这个所谓的刘德华家在农村,物质条件比马拉多纳要差一些。在县城没有房子,收入也低。我能猜出他跟江小鱼谈恋爱的初衷——江小鱼虽自身条件一般,但有固定收入,又是独生女,家里条件不错。江小鱼说,如果我们结了婚,就在我们家里住。我是不在乎物质条件的那种人——我只在意爱情。爱情不是物质的,是精神的。
他对你好吗?我问她。
我爸很喜欢他。会说话,会来事儿。一来我家吃饭就把我爸灌高了。她答非所问。
他对你怎么样!你老在乎别的。如果你嫁给一个男人,首先要看他对你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的!他是个孩子,大孩子。粗心,懒。
袜子内裤都要我给他洗。我去过他单位宿舍,简直像个猪窝。男人从来都不会照顾自己。
过了不长一段时间,便传来江小鱼准备结婚的消息——他们领了结婚证,拍了婚纱照,甚至预定了举办婚礼的酒店。到时候你们都过来吧,来给我捧捧场。她说。
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还没呢。我妈说要去找算命先生给掐算个好日子。等定下来我马上通知你。我现在正收拾婚房呢。我要把墙壁全部刷白,灯也该换一下,家具就先不添置了。我爸妈又给我订了一套楼房,但钥匙要明年才能拿到。以后结了婚,和父母住在一起也不是个事。有点别扭,这是我男朋友说的。我该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那好吧,等日子定下来,就马上告诉我,我一定去。
时间过得飞快,仅一个礼拜不到,江小鱼的电话便又打了过来。我兴冲冲问她,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她没有我想象中的兴奋,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喊我一声“老大”,而是叫了一声“姐”。这“姐”的声音一经耳边响起,我心里猛然一凛。因为在学校时,只要她一叫“姐”,准是惹了祸,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果然是我意料中的坏消息。
她说,姐,我完了,婚结不成了。
为什么呀!我大声叫起来。声音大到令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都扭头看我。
他不要我了,不和我结婚了。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为什么?他花心了,他又勾搭上别的女孩子了?我努力克制着,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我当时想他们之间或许只是闹了一点小小的不快,有很多这样的欢喜冤家,请柬都发出去了,却要闹着分手。
不是,她擤了擤鼻涕。继续说下去:我错发了一条短信。
什么短信?我大惑不解。
——原来,江小鱼收拾婚房时,忽然在一堆衣服里发现了一条内裤。一条浅灰色的三个X的男士平角内裤。她当时拎着这条内裤愣住了。这是谁的内裤?她未婚夫身高一米八左右,很瘦,穿两个X的内裤,并且喜欢红色。她曾经从超市给他买过。况且未婚夫从来没在江小鱼家里留过夜。他们偶尔亲热,也是偷偷摸摸,大多时间躲在男友宿舍里。这条颜色可疑的内裤,肯定不是未婚夫的。那么会是江小鱼父亲的?也不会是。父亲的内裤不可能混进她的房间。再说父亲身高一米六,又矮又瘦,穿上这样一条内裤,等于穿了一条裙子。
将所有的可能排除之后,江小鱼忽然对这条内裤厌恶起来。她用指尖捏着内裤的一角,准备将它扔到垃圾桶里去。她甚至用手掩了一下鼻子。就在这时,她忽然嗅到一股浓浓的机油味。是的,是那种久已荒疏了的机油味。有一点臭,有一点刺鼻,却很浓烈。她恍然大悟起来——难道这条内裤没有洗过吗?不会吧。她又捂了一下鼻子,把这条内裤随手扔进了洗衣机。
本来这条内裤已被她忘记了。房间里捣腾出那么多的脏衣物,她把它们全部清洗了一遍。洗完之后,搭在晾衣架上。礼拜天的晚上,她把所有衣物收起来。这样,那条内裤便又在她的眼前出现——它孤零零搭在晾衣架上,从阳台吹进来的风掀动着它,像一面投降的旗子。
江小鱼犯了难,她什么也做不下去了,总觉得眼前
有条内裤在晃动。那条内裤像一道难解的旗语。她实在忍不下去,遂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于良波,你的内裤丢在我家里,你赶快拿走吧!
于良波是她前男友的名字。但她却把这条短信发给了她的未婚夫。她的手机里同时存储着他们两个人的号码。他们的名字在不同的时间段内,都被她命名为“亲爱的”。只是存储未婚夫这个“亲爱的”时,她在“亲爱的”前面多加了个“亲”字,变成了“亲亲爱的”。但她发送这条短信时,恰恰忽略了这个“亲”字。她总是这样马虎。
而未婚夫恰恰知道她前男友的名字。因为他们有次在街上偶遇,江小鱼给他们相互做过介绍,目的不言自明。其实不知道前男友的名字,这条短信也是很致命的。有谁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妻家里会出现陌生男人的内裤呢!未婚夫简直气炸了肺。他幽默地回了江小鱼一条短信:我不要了,就算送给你的礼物吧。
你为什么要发这样一条短信呢?我气急败坏地问她。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既然我们分手了,既然我要和另外一个男人开始新的生活,我就不能让以前的东西在生活里留下一点影子,哪怕是一条内裤。
你脑子是不是短路,你这样想可以,但你不会把它扔掉、烧掉、或用剪刀碎掉。让一条内裤从你眼前消失,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吗。
我也想过……她怯怯地说。可如果把一个人的东西用那样一种方式毁掉,我不忍心。那是一种诅咒。可我又不恨他,并且伤害过他。让他拿走不是更好吗?
好,好。我在电话这边恨得不禁牙痒:再说了,你把那条短信发给谁不好啊!你就是群发,发给全世界的人,让大家都知道,你家里有一条男人的内裤,却不要发给你未婚夫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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