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3-25 15:28 文章来源:http://www.lunwenbuluo.com 作者:浩子 点击次数:
在东寨几乎家家都养猪,而且每家的布局都几乎一模一样,每家都有一个小院,后院是石头砌成的焦顶平房,前院就是用破烂的石头垒成的猪圈。猪圈上面搭着草棚,圈里到处是猪的屎尿,臭气熏天。圈门子是用很粗的原木钉成的,门鼻子是用一根很粗的铁丝弯成的,一根铁棍就成了门闩。猪食槽是用一整块青石凿成的。那时喂猪没有多少糠麸之类的东西,很多都是野菜伴着糠一起熬成的,菜多糠少,饥肠辘辘的猪总是把个食槽舔得溜光,一个菜叶也不剩。它们多数时间就在那里嗷嗷地叫,鼻子没完没了地拱着那块青石槽子,大大的门牙不停地啃着圈门。
所以,大强不能闲着。除了上学,他每天都在忙着采猪草,熬猪食。
他熬猪食前,先把一块破木板放在锅台上,抓过篓子里的猪草,从黑乎乎的锅台上,抄起锈迹斑斑的菜刀,当当当快速地剁起来,剁碎后随手用刀往锅里一拨。然后,从一个破麻袋里捧出几把麸子或是米糠,往锅里一撒,用一个破铁勺胡乱搅和几下,盖上一大锅盖儿。他蹲下来点燃灶坑里的柴火,一阵呼哒呼哒的风箱声后,锅里就开始咕嘟咕嘟沸腾了,一股酸臭的气味弥漫开来,那味道恶心得人直想吐。
大强开始舀猪食,破勺子刮得锅底刺耳地响,那种感觉,就像那把破勺子从心里刮去了什么。他拎着猪食桶,左右摆动着身子,踉踉跄跄地走向院子中的猪圈,就像一个麻秆挂着一坨很重的秤砣。那些先前还拼命嚎叫的猪,很快安静下来了,代替叫声的是哐哐的吞咽声,但没多久那嗷嗷的嚎叫再次响起来,石槽又溜光了。它们嚎叫着不停地从门缝儿伸出长长的猪嘴,去够那个猪食桶。
每到这个时候,大强就背上背篓,冲那些嚎叫不止的猪大声吼:“饿死鬼托生的!再叫就统统把你们宰了!”他又要去摘槐花了。不然,那些就像一辈子也吃不饱的猪,就不会有安静的时候。
春夏是好季节,猪能吃的东西很丰富,春天有刺槐花、榆树钱儿,夏天有茴头菜、野荠菜、野韭菜,都可以喂猪。大强就比较容易让猪不再叫了,他也就相对轻松一些。大强很少去我家,只有在这个季节,他才同意去我家待一会儿。大强总是很拘谨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在我找吃的东西时,他才悄悄地将一只脚迈进卧室的门,用手够着摸索一阵大床,还使劲儿按几下。当我吃着馒头就着腊肠的时候,他死死地盯着,悄悄地咽着口水。我给他吃,他却背着手边躲边后退着,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家大床真软乎。多好呀!睡在上头肯定舒坦!”临走时,大强羡慕地说。
“那就是棕榈树皮和弹簧做的,弹簧都坏了,有啥好的。”我毫不在乎地说。
有一天,大强突然问我:“最近院里来大官了?”“问这干啥?”我警惕地反问他。爸爸说过院里的事儿不要告诉外人,特别是首长的事儿。“昨天有个大官摸了弟弟的头,还抱了他呢。”大强高兴地告诉我,那个大官儿头发梳得像牛舔的,不知道搽了啥,浑身特香,粘得二弟身上都香。他爹说,二弟沾了香气儿,日后一准可以当大官儿。那时候他就能吃上馒头就腊肠了,也就可以睡在用棕榈树皮和弹簧做的大软床了。
大树旁的养蜂人在翻腾着蜂箱,他准备用刀割下蜂胶,在大桶里摇蜜了。这时候,刺槐花就要落了。
刺槐花是喂猪的好饲料,所以那花刚冒出葡萄粒大小的骨朵,大强就开始去捋了,放到篮子里带回家,挑干净鲜灵的洗了,熬成粥家里人吃,剩下的才熬成猪食。大强说那花又香又甜,尤其是刚开的嫩花最好吃。他说着就很熟练地捋下来一把,用手捧着塞进嘴里,很享受地嚼起来。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吃了一把,但很快就吐了出来。我觉得那东西既不像大强说的那样好吃,也不像自己预想的那样难吃。
村里人开始忙活起来,他们开始准备所有能装东西的袋子和家什,什么打着补丁的米袋子,打着更多补丁的破麻袋,装化肥的纸袋子,柳条编的背篓、圆筐,扫帚,独轮车。他们只为一件事——扫槐花,为猪备好过冬的饲料。这时,大伙儿见了面第一句话往往是:“啥时候去南院儿?那儿的锁开了吗?”他们把南苑都叫做“南院儿”。因为没有疗养的人了,大院进入了全面维修保养期,只有很少的工人在那里干活儿。到了花儿落的时候,心急的村民就开始研究大门上的锁,后来大院里的人也摸透了村民的心思,干脆打开锁敞开大门,大家互不张扬、心照不宣,院里也省得没事总换锁了。
二强很懂事,看到各家各户都在准备,他也想为家里出点力,他毕竟9岁了。重活儿干不了,扫花看堆儿总是可以的。他娘不同意,说他还小,让他留在家里做作业。说来也怪,一向乖巧听话的孩子,那天却又哭又闹,就是要跟着。无奈他娘只能佯装答应,却暗地里告诉家人明早4点出发。她琢磨一个孩子闹一阵,只要睡下明早就起不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她起来了,二强也醒了。她再也没有理由不让他去了。
天空还没见鱼肚白,大强、二强和他们的娘就踏着夜色出发了。朦胧的夜色中,拥向南院儿的村民人头攒动,独轮车吱吱呀呀地响着,黑暗里人们互相呼叫的声音,很杂很乱,吵得耳朵嗡嗡响。过了一会儿,人散开了,紧接着就是哗哗的扫地声,筢子有节奏地搂槐花的声音。人们纷纷忙活起来了,扫地的声音越来越远,天也越来越亮了。大家的注意力只在槐花上,似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
太阳已直直地晒在头顶上,满脸是汗的大强觉得有些饿,他问娘啥时辰了,哗哗的扫地声掩住了他的问话,他娘依然在扫着。大强弯腰靠在树上,一只手不停地捶着腰,用眼睛环视着周围。人还在增多,人们急冲冲地背着空篓子朝更远的树林走去。突然,他愣了一下,一个熟悉的红白相间的瓜皮帽吸引了他。他追了上去,一把抓住戴着那顶帽子的人。那个大脑袋上扣着的帽子显然太小了。那人是本村的叫“二蒺藜”。他告诉大强,帽子是从一口大井里捞到的,他还在那里大声问了一阵,就是没人应承,就顺手在井里洗了,扣在头上。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大强的娘嗷地叫了一声,疯了似的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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