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坏中建构:“小时代”的亚文化语言(3)
时间:2013-11-03 14:11 文章来源:http://www.lunwenbuluo.com 作者:马中红 点击次数:
青年人如此热衷于创造、使用和传播属于自己的语言,从某种程度来讲,也是与社会主流人群争夺文化表达权、创造权、话语权的一种现象。众所周知,在前互联网时代的社会生活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文化对草根文化和青年人的文化有着非常严格的限制,后两者既没有机会在主流媒介上自由地表达自己,更没有机会表达那些与主导文化相异的思想和价值观。正是有了互联网,青年人的文化参与、文化表达和文化分享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发。为了让自己的声音在海量信息中浮现出来,被人注意到,夺人眼球的新词新语,与主导文化构成强烈反差的表达方式就应运而生,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青年人创造的新词新语有不少已经被大众媒介率先采用,继而又被权威部门收纳,登堂入室。这是青年人文化创造的胜利,是充满活力的青年亚文化对相对僵化的社会主流文化施以的刺激,将有利于激活社会总体文化。
在娱乐中抵抗,在抵抗中娱乐
当我们接触网络那些词时,能明显感受到字里行间和语气语调里那份强烈的情绪,"人生就像是一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和餐具",是对苦难人生的感喟和不平;由"房奴"衍生出的一系列"~奴"则是对沉重生活中种种不堪的自嘲与反抗,也表达出青年网民对社会不公正的愤怒和抵抗。"抵抗"是伯明翰学派分析青年亚文化时提出的另一个重要概念,在他们看来,青年亚文化对社会主导文化和强势秩序形成了无所不在的抵抗性,并据此肯定青年亚文化的积极价值。但是,网络空间的无深度感、暂时性、分裂性和全球化特征促使在其基础上生成和传播的青年亚文化程度不同地体现出无厘头、狂欢、无聊、围观、起哄等现象,一些青年人自己也认为,之所以参与网络亚文化活动,只不过是因为喜欢,能从中得到乐趣,或者能表现自己的才能并收获他人的赞美而已。
这当中,也许确实没有明确的、自觉的抵抗,然而,抵抗却依然是这些亚文化实践的氧气。我们以"倒写体"为例。
【西游倒过来写】如来派师徒四人东去传教,路遇各种磨难,渐发觉众妖均有后台,遂沙僧钻进流沙河,八戒躲进高老庄,剩悟空护送唐僧。天庭如来商议,保唐僧平安为条件,解决掉悟空。悟空被压五指山下,唐僧在长安传教至寿终正寝。五百年后,悟空从五指山下蹦出来,一声不吭大闹天庭后把自己变成石头。
表面上看来,青年人无厘头地热衷于将古典名著的经典情节彻底翻转过来地进行改写,使果成因,因成果,从而在对小说原有的结构以及人物命运的拆解和重构中获得惊喜和快感--这难道不是破坏经典、挑战权威带来的吗?与此同时,写手们从事"倒写"的游戏时,很少恪守原有故事情节,而是适时地让现实生活照进故事讲述中,因此,《西游记》中的"众妖皆有后台","沙僧钻进流沙河南,八戒躲进高老庄,悟空变石头"便成为拼爹、拼关系的现实隐喻,从而带有强烈的现实批判性。
诸如此类的语言实践表明,青年亚文化的抵抗性并没有真正消失,只不过抵抗的对象由原来的主流文化泛化成了精英文化、权威文化、传统文化、大众文化等,抵抗的形式进一步多元化,除了正面的对抗、冲突外,更多了对峙、偏离,甚至以阻隔、忽视等方式表达对主导文化的不满和背离。抵抗不再以引人注目的风格化的方式出现,而是糅合在语言文字、图像和其他符号之中,融汇于日常生活和媒介文化消费中,在狂欢中抵抗,在消费中抵抗。
为数不少的网络用语来自青年群体对现实社会突发事件的强烈反应。这部分事件大多集中在官民冲突、社会不公、贪官腐败、恃强凌弱和无序竞争,这是社会矛盾集中的体现,是社会之殇,也是百姓之痛。"我爸是李刚"、"打酱油"、"俯卧撑",凡此种种,哪一个不映射出严峻的社会问题?但是,处于社会底层和边缘的草根网民为之奈何?唯有于嬉笑怒骂,半真半假,自嘲讽喻的语言狂欢中表达不满和愤懑了。
另外一些网络语言来自青年网民对媒介文化产品的消费,并借由娱乐的消费行为表达自己的情绪和价值观。2012年中秋、国庆双节,中央电视台推出《走基层·百姓心声》特别调查节目"幸福是什么?"。没想到,这一个普通的提问,激起了青年人的一场网络狂欢,"你幸福吗?"被连篇累牍地恶搞。北京大学、吉林大学、西安交通大学等高校拍摄了所属学校的校园版;网络上类似"罗永浩、周星驰、赵本山等群众踊跃回答"嫁接配音的明星版,元芳版,尔康版等蔚然壮观。这些充满反讽和调侃的戏仿,确实释放了公众感知现实的特定情绪,稀释了主流媒介意欲传递的声音。
值得注意的是,网络用语过度的狂欢、娱乐、游戏往往也会导致青年亚文化的抵抗失去明确的指向,拼贴、戏仿、恶搞等手法的大量使用固然撕裂了原有文本的意义,但为了博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夸张地搞笑,尽力地拆解在短时间里集中地、重复地出现,其结果便是意义被放逐,剩下的只是狂欢。譬如"元芳,你怎么看?"这一短语,最初是借用电视剧《神探狄仁杰》的台词对泉州一女孩子疑似被肢解后坠楼死亡而警方判断为自杀的追问,表达的是对警方调查结果的质疑、嘲讽,甚至暗指案情背后有不可告人的蹊跷。可是,这一句颇有深意的句式被无节制地套用在任何场合,乃至出现了"作业很多,元芳,你怎么看"之类的版本,最初的冲击力被消解殆尽,娱乐变身为目的本身。
当然,更多的时候,网络上的这些语言现象很难将娱乐和抵抗截然分开,可以说,它是当代青年亚文化的游戏精神的体现。一方面,它以欢乐的情绪、快感的满足为存在的理由,在娱乐中获得属于个人的情感体验,享受自由自在的感觉,得到无与伦比的愉悦和快乐。另一方面,在包含各种强制性和禁止性语言使用的社会文化语境和网络空间中,语言的狂欢必然蕴含着某种程度的抵抗和偏离。通过对语言的把玩,青年人将外在于自身的、由社会主导力量建构的世界想象性地纳入自己可以操控和颠覆的范畴。于是,这些语言现象就不仅是对语言规范的破坏,也是对主导文化话语体系的调侃和戏弄,是对社会规范和道德准则的唾弃的一种策略,借此青年亚文化群体让压抑郁闷或者愤懑不平的心情得到短暂的宣泄,暂时性地、想象性地解决了日常生活中无法逃避的种种困境,在幻想中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小时代"。
当网络用语不断漫过虚拟空间的边界向现实世界走来,当网络用语已经威胁到汉语言的规范使用,当年轻人将网络用语视为人际交流不可忽缺的符号,并由此与父辈交流构成障碍时,我们不得不重视以下两个问题,其一,网络用语偏离了现代汉语的语言规则,是否应该有所限制?我们认为需要辩证地看待这个问题。一方面,任何新词新语的出现本质上都是表达和交流的需要,之所以是"新",必然蕴含着对"旧"的话语体系的挑战。换言之,没有偏离,没有突破,就不成其为新词新语。另一方面,偏离的限度一是不影响交流,二是不破坏特定民族语言文字的规范。比如,LP(老婆),可能不影响交流,但汉语是用汉字书写记录的语言,汉字是由笔画构成的方块字,在方块汉字里不会出现字母。因此,"LP"的用法已经有损于民族语言的规范,只能限于非正式的语言交流中。其二,网络用语大量出现是割裂文化传承,还是催生了新的文化?这的确是个问题。在我们看来,网络用语作为青年亚文化实践的产物,携带着偏离、抵抗的特性和充满娱乐的游戏精神,但不足以对汉语言的整体性和规范性造成颠覆性的影响,相反,它可以不断地为现代汉语注入具有鲜活意义的词汇词语,弥补现代汉语体系的不足,刺激传统语言体系的更新,甚至对优化我们的文化结构有所贡献。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凤凰传媒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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