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帝”的现代性转喻(2)
时间:2014-02-07 17:01 文章来源:http://www.lunwenbuluo.com 作者:吴晓莉 点击次数:
穆旦关于自我的分裂和人的堕落的认识都是在幽暗意识的烛照下进行的,“幽暗意识”可以说是穆旦最接近鲁迅的地方。“所谓‘幽暗意识’正是发自人性中与生俱来的阴暗面和人类社会中黑暗势力的正视和警惕。”⑥这句话用在穆旦身上是再贴切不过了,不管穆旦的诗作中有多少类似基督教精神的超越的东西,但是他写作的出发点正是对人性之罪和现实之恶的深刻洞见和勇敢的正视,正如鲁迅所说的一样,“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罪的渊薮中对救赎的吁求
穆旦诗歌中对罪的认识是全面而深刻的,这里既有现实之罪也有人性之罪,甚至有对自身之罪的返现。穆旦对人性的要求是极度纯洁的,而现世的一切无一不受到罪的侵染,一旦降生,罪即无可避免,“长大了,你就要带着罪名/从四面八方笼罩来的批评。”所以他对摇篮中沉睡的婴儿说:“为了幸福,宝宝,先不要苏醒。”(《摇篮歌——赠阿咪》)而罪的原因就在于遗忘,人忘记了自己的童年,正如当初人忘记了造自己的上帝,所以人离本性越来越远,身在罪中而浑然不知。看穆旦是怎样描述那些都市中快乐忘形的有罪之人,“我们的世界是在遗忘里旋转,没日没夜/他有金色的和银色的光亮,所有的人们/生活而且幸福,快乐而又繁茂/在各样的罪恶上,积久的美备只是为了年幼人/那最寂寞的野兽一生的器泣/从古到今,他在遗害着他的子孙们。”罪是全然的、普遍的,是现实最深处的内核,即使他呈现出五光十色、幸福快乐的假面,即使是以“美德”的名义,罪都被最深地包庇着。这种对罪的普遍性的认识颇接近基督教的“原罪”思想。
按基督教义理,“罪人与上帝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的偏离或断裂。前一种偏离导致人与自身的价值本源(上帝)关系的断裂,这就是罪;后一种偏离导致人与人的相互关联的断裂,是为恶”。“在罪感中主体心智感到自身丧失了存在的依据,生命附入深渊的黑暗,进而感到必得赎回自己的生命依据。”⑦罪感是人的救赎欲望得以产生的直接精神意向,而“救赎”则是穆旦诗歌的别一个重要主题。当意识到现世之罪、人性之罪和自身之罪,诗人用尽全部的青春热血和理想信念呼求着救赎的来临,而救赎首先是来自自身。
依靠自身得到救赎的方式就是不断地突围,在更强烈的自我反思下脱离既有的知识、社会的规则、天性的懦弱对人精神的束缚,达到理想的彼岸,对彼岸的呼求在穆旦的诗歌中不断出现。但是诗人最终意识到,依靠自身是无法获得救赎的,诗人承认自身的软弱和堕落,“我不再祈求那不可能的了,上帝/生命的变质,爱的缺陷,纯洁的冷却/这些我都继承下来了。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从空虚到充实》)当自身已汇入冷漠的大军,当生命已经残破不全,从何处去寻找重生之泉源?诗人只能一遍一遍地追忆着已然逝去的童年、青春、理想、生命力……“我们为了补救,自动地流放/什么也不做,因为什么也不信仰/阴霾的日子里,在知识的期待中/我们想着那样有力的童年。”(《控诉》)这里的童年即是指人的本源状态,诗人只能遥想着那样的岁月,却无力补救什么,因为信仰的丧失,所以一切努力都成了虚空。这是对人类童年期的神往,在诗人看来,似乎只有回到天地鸿蒙、知觉混沌的绝对纯净之地,人才能算作真正意义的人,在这点上,穆旦是软弱的。有人将穆旦比喻成中国现代的哈姆雷特,因思考的力量反而显得软弱,但也许正是因为看透了太多,认识到“绝望之于虚妄,正与希望相同”,因此软弱反而成了坚守的另一方面。
依靠自身无法获得救赎,诗人便转向上帝。“看见到处的繁华原来是地狱/不能够挣脱,爱情将变作仇与恨/是在自己的废墟上,以卑贱的泥土/他们匍匐着,竖起了异教的神”(《潮汐》)。在异国千疮百孔的土地上,基督成了绝望的男女老少救命的稻草,因为他们自己的佛,只是一尊泥塑,在宝座里发光,远离了救世的初衷。这首诗看似在说宗教,实则是为本土传统文化的无力自救而感到惋惜,为人们无处寻找救赎而痛心。王佐良说:“穆旦对中国新诗最大的贡献是创造了一个上帝,他自然并不为任何普通的宗教或教会而打神学上的仗,但诗人的皮肉和精神有着那样一种饥饿,以致喊叫着要求一点人身以外的东西来支撑和慰藉。”⑧当意识到自身的软弱,诗人只能在已然残破的生命中,呼唤出上帝的力量,然而这时的“上帝”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帝,他等同于一种祷告的姿势,或仅仅是诗人心中郁闷情绪的宣泄和信念皈依的暂时性寄托。诗人并不相信真有一个上帝存在,也不相信依靠上帝的力量可以把人救出罪恶的深渊。对一切救赎之路都产生怀疑的穆旦带有虚无主义的色彩。基督教中的信仰是以对虚无和残缺的承认为前提的,离开了对上帝的信仰,生活是无意义的,只有重回上帝的神圣怀抱,生命才能在虚无之上重建意义。但是约伯最终得到了救赎,因为对上帝无条件的绝对忠诚,而在现世的苦难中迷失了信仰的穆旦则注定无法得到救赎。
穆旦其人其诗都具有着浓厚的基督教的隐忍品质,当众生皆乐时他皱紧了眉头,当众生皆苦时他只是沉默不语。苦难过后也不像同时代人那样揭露伤痕、宣泄苦痛,再拿出一支诗笔时,人们惊讶地发现他还是从前的穆旦,只是苦难让他多了几分冷静的智慧。什么才是他的“痛苦的智慧”的泉源?看似是理智,实则穆旦的隐忍和忧虑都是来自于大爱,对现世和生命爱得太迫切,因此才为之彷徨、忧虑。在基督教精神中,“忧心是爱感意向的阀限,使生命感觉保持感恩承负、忍耐的意向。在某种意义上,爱感首先即是忧心。不仅如此,在价值的颠倒的时代,爱感还是受苦、蒙辱,不得不承负恶的摧残,不得不忍不可跨越的界限的不幸,不得不担负历史残酷的裂痕。”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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