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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段代表着整个亚里士多德哲学的顶峰，关涉的是对全部西方哲学来说至关重要的问题。其一，心之自足性。其二，心与神的关系（因而蕴涵着哲学与神学以及宗教的关系）。以上两个问题互为表里。其三，神的存有之永恒性包摄了连续不已之永恒性。
　　在亚里士多德那里，三因合一的最彻底论证是从神（即善）之实现性与心之自足性出发的。前者是目的因下摄动力因。后者是动力因而上通目的因。前者类似于性体摄心体，后者近似于心体通性体。心之自足性的成立，端赖于作为心之活动的思想的特性。心贯穿天人。人灵魂中最高贵的部分是其本心。此心之高贵，端在于可参与宇宙之大心、神心、道心。《论灵魂》中对人心之思的考察结论，也适用于其所分享的、《形而上学》中关注的宇宙大心之神思。在《论灵魂》中，亚里士多德以心之所思（noema)与心（nous)为同一，或以心之所思与行思（noesis)为同一。亚里士多德认为，心与所思只在所思之当下_念才是同一的。无思无虑之时，心似白板，与所思只能为潜在的同一。行思与所思在均是无质料之形式的意义上合一。当前一念只是潜在的可分，在现实性上是不可分单统一者。
　　在《形而上学》第12卷第9章中，这几个观点都以某种方式得到了再现。只是，该章的主题是作为宇宙之始因的大心。大心及其行思、所思为一，就是神及其思、所思合一。如此，宇宙之本就是思想自身的思想。神，不外于心或者思。因此哲学思维是最神圣最虔敬的。这就严格论证了上文所引之段落。什么是神？心及其思就是神。心何故自足？心之存有不外乎其活动亦即思，而心之能思与所思现实地合一。神、心、思三者，本无分别。唯因如此，宇宙方有其永恒运动，周行不殆。此观点虽是西方哲学史上被概括为本体一神论的大传统，但亦因此概括，易生误解，须加说明。
　　柏拉图在一般理式之上高悬“一”或“善”这两个分离的超越理式，将此喻为日光，无之则心对理式的思想并不可能。从根本上说，正因善之理与心分离，柏拉图的宇宙论才是制作模式。亚里士多德则认为，当前一念的思想，就是现实上的“一”。此单一体只在潜在意义上可分割为多。则所谓“一”，不离形式而在。除形式外无所谓孤立之而柏拉图在日喻中归诸分离的“善”的“显明照亮”功用，亚里士多德亦归诸努斯之当下实现的思想。然则所谓“善”，亦不离心及形式而在。由此可见，亚里士多德将“一”与“善”融摄于心一思之中。以心思吸纳理式，不立分离的一与善，这才是自足学说的精义。唯此才能真正终结所谓“手工业的形而上学”。
　　由以上分疏可知：亚里士多德四因说的起源不单限于始因、终因有别的造作经验，而更多地体现在自然生成与实践智慧皆有的、始终二因合一的自足活动。而四因说之密意在于，无论体现为自然生成还是实践智慧，自足活动之精义要在于心之思虑，无论是神心还是人心之思。因此，亚里士多德的自足学说，衡之以中国思想特别是儒家义理学，可算某个形态的心性论。
　　四、哲学的另一开端：造作、生成与生生
　　我们至此终获得_个基准，用以权衡20世纪中西哲学各自的重建，并进而探究哲学另一开端之可能。
　　海德格尔以“造作”解哲学第一开端，盖有所见而未澈。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的推进，以及海德格尔本人的亚里士多德解释表明，“造作”必隐含了“实践”。而实践中包含的动力因（生）与目的因（成）之对待及其解决才是哲学第一开端之主导问题。换言之，实践之理是“生成”的统_性，即与动力因合一的目的因之自足性。追究“造作”，当推至追究“生成”及其自足性。
　　揆诸海德格尔的所有思想努力，跳离哲学的第_开端，无非就是从亚里士多德之“存在”返回前苏格拉底之physls。其中蕴含了至少这样一条道路：以一种去存在中心的心性论重释physls经验。然而，消除存在追问之至上地位后，心性论可否仍以某种形态开展与转化？在“生成”一“造作”传统之后的physls之经验，能否成为哲学的另一开端？这就是中国哲学重新开始的发动性问题。它涉及两个环节，问题之前一环节可确然答之。中国传统思想中的所有心性论内容，都不是围绕存在问题建立，但又包摄了存有之理。中国心性论之传统与西方哲学的会通交涉，是现代中国哲学建立的最重要契机。牟宗三的亚里士多德阐释，实已契入此机，极值得推进。其最大贡献在于将亚里士多德哲学引至儒家义理学视野内。重建哲学必始于重解亚里士多德哲学，中西概莫能外。儒家义理学完全可以自己的传统解开、重构亚里士多德哲学，并进而回到儒家义理学的传统，开辟哲学的新道路。此则与上述中国哲学重新开始问题的第二环节有关。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第7卷规定，第_哲学的任务是探究“何为存在亦即何为本体”。第12卷则总结到，本体可分为三类：可感觉而永恒动变者，可感觉而可坏灭者，不可感觉而永恒者。此本体分类交错了动静、可感不可感、永恒灭坏这三重标准。《物理学》将永恒动变的原理确认为自身不动的致动者，《形而上学》则研究不可感而永恒者。而后者在《形而上学》结论性的一卷中被引入，实因借助“实现”原理解释永恒动变。因而使宇宙永恒运动的第一本体是宇宙之神一心。
　　这是亚里士多德理论哲学中最主要的进路，其意蕴有三点。首先，从《物理学》到《形而上学》的理论哲学的大构架中，动静标准起着首要作用。其次，运动者也是存在者，也是某类本体，不动而致动者则是第一本体，使运动自身存在之更优先的存在。换言之，动静标准，最终转为存在的优先性问题。最后，寂然不动而又使万物动者，唯心体而已。可据此将亚里士多德第一哲学概括为，以存在一本体问题所引导的、旨归为心性论的生成学说。